尽管有着坑杀２０万秦兵火烧阿房宫及多次屠城的残暴，但在中国历史上，项羽仍不失为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只不过在项羽英雄头衔的前面，人们习惯冠以“悲剧”二字。
在史书中，项羽的出场和经历，都充满了英雄色彩。
项羽出身于楚国贵族，祖上世代为楚将。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巡幸天下途经会稽（浙江绍兴）时，扎在人堆里看热闹的项羽掷出一句吓坏了叔父项梁的豪语：“彼可取而代之！”
为响应陈胜“伐无道，诛暴秦”的号召，项羽持剑砍下会稽太守的人头，跟着项梁加入反秦的行列。
陈胜的大将周文率领几十万大军一路西进，很快便打到戏水。狼烟传到国都咸阳，秦二世胡亥命令章邯率秦军主力出战，把周文赶出函谷关。在今灵宝市大王镇好阳河畔，章邯与周文展开决战，结果义军溃散，周文退走渑池，兵败自杀。随后，章邯率军又连续同关东六国旧贵族的军队作战，连战连捷，并在打败楚军杀了项梁后，把赵军主力包围在河北巨鹿日夜攻打。各路前来救赵的友军因为惧怕章邯而紧闭寨门，不敢出战。
作为楚军副将，项羽对主将宋义隔岸观火等待秦军疲惫的战术不屑一顾。在反复劝说无效的情况下，他挥剑斩了宋义，率军破釜沉舟，直逼秦军大营。
《史记·项羽本纪》对这场战争作了绘声绘色的描述：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巨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巨鹿之战后，项羽三战三捷，彻底打跨了秦军主力。章邯在走投无路之时，率领２０万军队投降了项羽。
在楚汉战争期间，汉军将士听到项羽的名字，往往只会习惯性地逃跑。在彭城之战中，项羽仅带３万人马，就把刘邦的５０多万军队打得一败涂地。１０余万死尸壅塞河道，睢水为之不流。
项羽的死更是英雄无比，悲壮无比。他兵困垓下，仅率２８名骑兵突至东城。面对数千追兵，“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嗔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驰骋于万马军中如驱羊群，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生命的最后时刻，项羽拒绝登上逃生的船只，他带着失败的遗憾和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愧疚，用自刎捍卫了自己英雄的称号。
项羽本来可以不死。唐代诗人杜牧在《乌江亭》一诗中，曾为项羽作出“江东弟子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的选择。但项羽放弃了这种选择。或者，项羽最能打动我们的地方，不是那些刚勇豪迈的故事，而恰恰是促使他作出这种选择的性格与品质。
在《史记》中，项羽流过一次泪，那种与自己的最爱生离死别的伤感的泪。那是在垓下，在楚营的中军大帐里，厮守着心爱的虞姬，他泪眼婆娑，悲歌对酒。在四面楚歌的穷途末路之时，他不会像刘邦那样在落荒而逃时为了自己活命而抛下老婆把孩子推下车，更不可能像刘邦一样驱赶随军的妇女先行出逃吸引敌军，自己再向相反的方向逃命。男人的责任，军人的荣誉，让项羽做不出蝇营狗苟的勾当。
杀人如麻的项羽也有不杀人的时候。那是在骊山下的鸿门宴上，他的对手刘邦想方设法讨好他。面对唯唯诺诺卑词言好的对手，他的心软了，手软了。老虎不吃腐烂之食，壮士不杀点头之人，贵族的气质，绅士的风度，让项羽无法向弱者示威，从而放走了他最应该杀的人。
与在长平坑杀赵军降卒的白起自刎前叹息自己的英雄末路一样，项羽在自刎前，也对自己的失败进行了总结。不同的是，白起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为人事，发出“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坑之，是足以死”。而项羽则把失败归罪于天，至死还认为“是天亡我，非战之罪”！西楚霸王的雄悍、勇冠三军的豪气，让项羽永不言败。
四
项羽的悲剧究竟能不能避免？在踏访楚坑时，我们就这个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结论是一致的———项羽的悲剧，是历史的必然。
项羽虽然有过独霸天下的辉煌，但那只是一名武士打拼的地盘，并非政治家统治的国家。进入咸阳以后，他根本没想过重现秦始皇的一统天下，而是以胜利的姿态和复仇的心态，高傲地践踏敌人的巢穴。为了被秦军杀死的祖父项燕叔父项梁，为了千千万万死于秦军屠刀下的楚国父老，项羽下令对咸阳屠城。楚军杀秦王子婴，掘秦始皇陵，烧阿房宫，把压抑了几十年的积怨，以残暴的方式进行了痛快淋漓的发泄。为报秦灭六国之仇，项羽一口气封了１８个诸侯，使经历２００多年战乱刚刚统一的国家再度陷入互相攻伐的战乱。从这个意义上说，项羽是在逆历史潮流而行。然而，正像黑格尔说的那样，历史往往由恶来推动。如果没有项羽的以暴制暴，秦朝便不会那么快灭亡。也许正因为此，司马迁才把项羽的“历史”放入皇帝级别的“本纪”之中。
项羽的失败，还有着深层次的性格因素。他重信诺轻头颅重友情轻利益的侠客气概，在毫无信义友情可言的政治角逐中只能为人哂笑。也许正是因为历史为像刘邦那样不择手段的人提供了成功的机会，许多人才更加怀念项羽，怀念那种酣畅淋漓的英雄行为。这种怀念淡化了项羽所犯的错误，也诗化了项羽的失败。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绝句，是这种怀念的最好注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