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
当我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倚着灯箱向路人摇尾乞怜的时候,一张铮亮的刀片在我卑微的眼神里从天而降,重重地跌落在我那只已经几乎支离破碎的饭碗中。于是我对着浮在几枚硬币上龇牙咧嘴卖弄风骚的铁皮愣了足足三秒钟,然后回过神来,却依然一脸茫然。
“活着或者死去。”一个声音如是说。
一
我拾起凶器,作唯唯诺诺状。
我害怕天上一道突然出现的闪电劈在我的肩头,让我变成一根类似于烧焦的木桩的物体。孤零零地矗立在清冷的街头,风吹雨打。
一边弯腰我一边考虑,用一张锋利的刀片应该如何让自己死得并不痛苦近乎体面。划开自己饱满的动脉,让浑身的血液从一个细长的缺口喷涌而出,像一些花哨的喷泉一样冲上很高的地方,然后砸在自己脸上,或许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们的目光;割断喉管,将气管和血管一并拦腰折断,细心地体会一下窒息的感觉,是否立即无法喘息,并马上用双手捂住伤口,让血液与身体慢慢冷却,也许人们可以发现并触摸尚存余温的我的躯体;插入不停搏动的心脏,为那些不安分的小精灵打开一扇方便之门,它们可以一拥而出,三五成群,在微冷的空气里翩翩起舞,终日劳作的我的心脏也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番,直到被移植成另一段生活。
正在我犹豫不决难作定夺并害怕得浑身颤抖以至刀片差点滑出手心的时候,我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我或者另一个不是我的家伙。
二
我可以死去,就像生命轮回总也避免不了一场长生不老的玩笑。我既不是圣人也没有修习传说中代代相传的长生不老术。我终究会离开。
但是怎么可能是现在,在眼前,在一个我心不甘情不愿的场景里,用一把别人扔给我的刀片结束远远尚未开始的生活。我不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笨蛋。
我乞讨,我并不卑微。我得罪了谁,只因为无法理解生活与铜臭的共存共荣,然而罪不致死吧,并不必须以生命作为代价。多么荒谬的审判。我的青菜萝卜粗茶淡饭美味可口胜过一切鲍鱼燕窝山珍海味,清泉烈酒让我心摇旌荡而忘记佳酿琼浆,我的土墙草垛破烂棉絮比金碧辉煌的宽敞的空荡荡的宫殿更能让我感到温暖。面对嘲讽,我本该坦然相对。生活,简单并可爱着。为了这些繁复冗杂的饰品而无地自容甘心死去,比活着更卑微,死不瞑目。
高昂着头颅,我的双眼饱含怒火。
挥舞着上天赐与我使我死去所用的刀刃,我痛恨自己,因为没有一双可以扇动的翅膀。不能学着伊卡洛斯一般飞上高高的天际,忍受着烈日的炙烤,我宁愿坠海而亡也不会放弃找到天堂并与什么人决一死战的念头。天堂的魔鬼比地狱更可怕。
我相信流云或者风瞧见了地面的两点精光,穿破暮霭,直插云霄。
三
手中紧握的刀,倏而不见了踪影,手心骤然一空。
只看见一道彩虹,从我身边升起。
下过雨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