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万能少女春有力 于 2012-2-1 18:51 编辑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地方,一个美好的,温暖的,无忧的小世界。曾经年少,那里充满了你的胡思乱想和跃跃欲试的心气儿;待到今日,那里也许早已经破败,消逝,物是人非。可每当回到那里,总会脱下身上的保护色,在冷漠的城市里想到那里,也觉得安逸温暖。那就是温柔乡。
我的温柔乡是姥姥家。辽西一个无名的小村落。村子不大,除了庄稼地和无边无际的山,有人家的地方不过一个乡镇企业的占地面积。童年的记忆里,每逢寒暑假,爸爸妈妈上班之后都把我反锁在家里,怕坏人进来。独生子女的孤独感愈加浓烈。于是,去姥姥家便成了比旅游更美好的事了。一望无际的麦田,和脏兮兮的小伙伴们,臭哄哄的鸡鸭鹅猪,都能让我的肾上腺素加快迸发。即使是要坐整整十二个小时的火车,两个小时的汽车,然后还要坐摩托车颠颠簸簸五六公里,没有电视电脑,没有手机信号,我依然乐此不疲。
今年过年姥爷73大寿,虽然姥姥已经去世,全家人还是热热闹闹地团聚在小村落里办了一回酒席,请了全村的乡里乡亲。车到坑坑洼洼的盘山路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没有灯也没有人家,只有汽车的前灯撑开微弱的视觉。渐渐走到水库的时候,看到姥姥家门前的树上挂着闪烁的彩灯,姥爷、大舅和妹妹一直在刺骨的冷空气中等着我们。下车的时候,我抬头看天,好多星星,特别亮。我总是想,这也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看到这么多星星的地方了吧。
小村子是有感情的,不像城市。你离开一年半载,再回来很多东西都变了,它早已抛弃了你,接纳新的造访者,并变着法的改变自己的样子来取悦他们。以前每次到这里,都觉得像是例行公事一样顺其自然,而越长大越发现来的次数少了,停留的时间短了。好在他并从没有抱怨过我,门前的核桃树还是那样,水库大坝永远令人踏实,门墙上的字还是我上次留下的。他像是个好脾气的恋人,无论我走过多少地方,看到过多美的风景,每次回到这里他都不在意,也不过问,依然以他固有的姿态接纳我,这倒让我有点心虚。
说说门墙上的字吧。大舅和舅妈都是村里学校的老师,家里有很多粉笔。小时候和弟弟妹妹玩得最多的游戏就是“学生和老师上课”。有算数,语文,七扭八歪地写了一墙。通常的桥段是,我当老师,拿腔拿调地说“上课!同学们好!”弟弟妹妹们喊“老师坏!”这种小把戏并不影响我讲课的心情,古诗还是要讲,作业还是要留。我的课总是讲的有声有色,连村儿里别人家的孩子也偷偷趴在门上看,这一度让我沾沾自喜。
这首《泊秦淮》大概是踩着凳子写的,很高,所以特别清晰。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弟弟妹妹也去了县城的高中,很少回来,我们就没再玩过这种游戏。但是大片墙上的字从来没动过。可能是初中毕业时,我写上去的。那是个特别热的夏天,我在这里无所事事,带了两本书《夏至未至》和《彼岸花》都看完了,无聊得如蝉声无限循环,提笔在墙上乱写。之后,就再也没人写过。那一句“香樟与香樟的故事,什么样?在一抬头一低头的罅隙里,有人轻声说了话。”到现在读起来,都是一股夏天的燥热。这面墙的那一边是放五谷杂粮的小屋子,里面有很多好吃的。小时候有一次,我一开门看见一只壁虎窜出来,吓得再也没敢进去过。后来小学语文课有一篇课文《小壁虎找尾巴》,里面说小壁虎的尾巴断了,他哭着告诉妈妈,妈妈却说没关系,尾巴会再长出来的。当时我就觉得特别羞愧,小壁虎这么可怜,我还害怕人家。以后每次去前屋找东西的时候,我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打扰了小壁虎长尾巴的大计划。
每次进门看到这上面的字,都觉得很踏实。
左上就是有壁虎的前屋。院子很干净,右边是鸡窝猪圈,左边是黄瓜藤之类的小菜园。
我不知道,现在的孩子们还玩不玩这种老师学生的游戏了。也许他们有了更好更炫的电子产品,可也体会不到那时的快乐和满满的成就感了。更伤感的是,他们也许没有这么一个地方,肯如此不改丝毫地保存他们成长的痕迹。这个小村落,这座老房子,就像是地球上一个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不会消失的地方。只要你肯记得他,跋山涉水地找到他,他就会默默在这里,给你看你自己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