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的日夜兼程
2004-11-02 www.daliandaily.com.cn
从云南昆明到我曾经工作过的贵州盘县，要一天或者一夜的行程。昆明的朋友不让我搭夜车，担心出问题，我说没事，这是一直期待的。这话发自内心，夜车出发时，我心里满怀赴约的焦灼，像个孩子似的。——我想看高原的夜空，我想看夜空里亮晶晶的星星。为了这，我心甘情愿忍受夜车之苦。
其实我从不知道夜班车在午夜停在什么地方，司机为了吃饭，会在夜半把一车的乘客扔在马路边，那时车上的乘客大多已入睡，而我，怎么也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那夜，天空如洗，晴得像深蓝的背景布，有点瑕疵的那种。没有月光，也不需要月光，因为月光太喧闹，反而破坏了清寂的氛围，没有了地平线的比较，天空是一大块边角参差的黑玻璃，星星就像镶嵌在上面一样，或者零零散散，或者一堆一堆，可以亮得晃眼，也可以暗得深沉。人们似乎更喜欢把星星比作什么具体的事物，俗气一点的说法像宝石像美玉像灯笼，我说还是像眼睛吧，有那么多亮晶晶的眼睛陪伴，我才不会感到孤单。
风起，凉如水。风的味道很香，草的、泥土的，还有星星的，风是从星空下大片大片山峦间涌过来的，拥挤着、喧闹着，唧唧喳喳小声吵着叫着，扑过来，扑到我的脸上，扑进我的心里。其实没有一点声音，黑夜里的风像海中的暗流，要动用你所有的感官去体味。“啪”——一只宿夜的鸟被风惊跳起来，踏断了脚下干枯的树枝，尖利的鸟鸣后，是细细碎碎树枝跌落的声音。那声音已足够惊心动魄，慌慌张张地抬头，生怕就此惊醒了星星的迷梦，惊起了高原的晨曦。
我抱着身体痴痴地凝望星空，那是在完成我的一个梦想吧，还有一个幻想是我能够成为它们中的一颗，不需很亮，只要纯净。在我生活的那个喧闹的城市里，永远不会见到这样美丽的星空，永远听不到这样只有心灵才能听到的天籁之音。我快乐因为我可以独自享受高原的夜空，我伤心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星空下快乐着我的快乐。
后来我从盘县到贵阳，这次我选择坐白天的班车。热，累，都有了，还有如画美景。贵州的公路大多依山而开，车窗外就是万丈深渊，对面的山上，梯田像画上去似的，一环套着一环。早春的麦子已经结穗，风中麦浪滚滚。还有花，五颜六色的花儿，红的桃花、白的梨花，种成大片的油菜花是黄色的，而一种叫东芝的野草开出的是紫艳艳的花儿，美极了。
过了关岭，油菜花地多起来，连成一片一片的黄色，像乱涂在大地上的油彩，只一味耀眼的黄色。镶嵌在这一大片黄色画布上的，是淡黑的山峦，真像谁不小心滴落的大墨点，又像被油菜花海孤立起来的岛，孤单单，成了这花海的陪衬。说花海是不为过的，风来，吹起花浪，大朵大朵，排山倒海一般向四下涌去。那黄是太浓了，浓到连接近地面的空气都被染成了黄色，远远看去，总似有一团黄色的淡雾挥之不散。
班车从很高的山坡上转到山谷里，很快就淹没在一片油菜花海中。近了，才看清楚油菜花的样子，细细长长的枝干，花开在头顶，叶子少，孤零零的一棵，很难看，心里就叹：有时美是不能放大来看的。好在我不挑剔，因为满足了自己第一次看到油菜花的好奇心。
到贵阳，一个朋友告诉我，贵州每年有一个节，就是用油菜花命名的，我说我喜欢油菜花，美得夸张。一棵油菜花实在没什么好看的，可一片油菜花就可以美得夺目，这和那夜星空里的星星不一样，有一种生命是因为群聚而灿烂，有一种存在是靠独立而显现本色。群聚的可能很普通，但有朴素的生机与凝聚的力量；独立的可能很孤单，但有高贵的内心和卓然的自我。这个发现让我欣喜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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