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二)
2006-12-13 00:02:12
一个很深的印象,就是德国人守规矩。这不是少数几个人守,而是几乎人人有这个毛病。
我多次在德国高速公路上遇见堵车。往往车堵了十几二十几公里。德国高速路上每条车道都很宽,足够两辆有时甚至够三辆车并排。路肩也宽,走一辆车绰绰有余。堵车时,车道上的车都规规矩矩地排成单列等着,或是按了次序慢慢跟了向前移动。车队两边空着宽大的车道,没人在车道里开成并排去向前挤的,也没人占了路肩开到前面去加塞儿的。
市区街道上发生了刮蹭或碰撞事故,也不见有人吵架,更不会有动手斗殴的蠢事。当事人一般彼此对话不多。而是静等警察。警察来后一切都有规矩,照规矩来就行了。
很早时,我开车碰到一回别人对我追尾,那时我还在大学。虽然是对方的不对,但我好像也有点儿责任。当时我想,真糟,得费力去跟人家据理力争了。下车后,撞我的人走过来,很礼貌,说:“你好,”掏出张名片来:“我们来交换一下吧。这是我的电话地址,这是我的保险公司。”然后我们站着等警察。警察来后我们分别被叫到警察车里讲事情经过。警察询问,记录,作现场查看。最后警察给我份事故描述。我接了那份东西傻乎乎地问:“我应该怎么办?”警察惊讶地挑了下眉毛:“去找你的保险公司啊。”于是,我,那个当事人,和警察,三方握手互道:“再见”,分道扬镳。
我把那份东西传给我的保险公司。公司通知我自己去修车,把单据传回去。公司给了笔赔金。之后一切平静如初,没事儿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位当事人,彼此电话都没打过。责任划分,赔付多少,是两个保险公司的事,我可以不管。
一般说来,德国人并不管人家的闲事。但是在看见有人破坏规则的时候,德国人变得人人喜欢管闲事。
有一次高速路上堵车时,我看见一辆车从队伍里开出来,骑了路肩开,想到前面去加塞儿。沿路德国人开始鸣笛。这时戏剧性地看到从车队里开出两辆车,冲上去把那辆不守规矩的车堵住,一前一后地把它别到了公路外面。我们排队经过那里时,那两辆德国人的车还陪着堵在那儿,好像在等警察。我看见那个想加塞儿的人是个哪儿的外国人。
我刚来的时候缺少守规矩的意识。楼旁边的小街不过二尺宽,街上不见一辆车。我左右看看,抬腿就过。后面听见个老太太在大叫:“年轻人,你就难道不害臊吗?”我回头看时,红灯下好几个人站在那里等着过街,都瞪了眼看我,全都一脸的不屑。我一种被千夫所指的感觉,觉得好没教养。
以后学乖了,只要是红灯,一概停下来等,不管街大街小,不管有车没车。后来时间长了,没留神成了毛病。有次晚上开辆车出来,整段街区空空的无人无车。遇上红灯,踩闸,停车,静候,下意识地一气呵成。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里坐了两个刚从国内来的,一齐惊怪起来,夸赞道:“在这儿人真自觉呀。”我挺惭愧,赶紧申辩说,不是我自觉,是叫德国人害的。
德国人管闲事还有一个标准举动是去报告警察。
比如你停车,不小心刮蹭到旁边停着的车。如果有个德国老头老太路过的话,一定会停下来悄悄看着你。你若开了车扬长而去,他或她会记下你的车牌号马上打电话报警。即使路上没有一个人,你也不能开了车就跑,在路边那些黑黢黢的静静的楼窗里,可能潜伏着几百只警惕的眼睛。要知道,肇事逃逸在德国是很恶劣的违法行为,处罚相当重。
晚上你在家聚了朋友开大音响,有了喧哗。你的德国邻居们,尽管平时关系处得很好,会认为你破坏了规矩。但不会有人找上门来吵闹,而是一个电话打给警察。你正在作乐,楼下来了辆警车,两个警察上来敲门,很客气地说有人告你扰民,警告你停止。据说那规矩是:“晚上十点以后喧哗声不得大于45分贝”。警察带有仪器,准备你不服时做测量取证。第二天,邻居们继续和你来往。他或她还会人情感觉迟钝地告诉你,是他或她打的电话。德国人一门死理,认为规矩得维护。感觉不到打电话告警察对街坊友谊有影响。
但在街上看热闹围观被当成是一种愚蠢的行为。德国人管看热闹的人叫做“Gaffer”,那是一个很贬义的词。说某人是个Gaffer,有点儿附带暗示他白痴低能之类。我在个什么电影里看到过一段情节,那是德国人在公众场合看热闹的典型动作。主角儿在地铁车里不安分,做什么怪异举动。没有人Gaffer似地张了口伸着头去傻看他,也不会有人讲话。可是坐着的一排德国人都偷偷地斜着眼睛看他,拿报纸的从报纸的缝里看着他。当主角看大家时,所有的人立刻把眼睛转向别处。拿报纸的马上一起举好报纸,作继续阅读状。
这并不意味着人与人的关系冷漠,相反的,德国人其实极乐意帮人忙。我在列车上曾多次和陌生的德国人坐一个包厢。他们通常是拿了书报看一路,并不理你。但如果你试图请他们帮助,比如打听某城市某情况,他们立刻放下书报,热情友好地回应,回答会是不厌其详,穷其所知,没完没了。邻座其他人也主动加进来补充,弄得你有点儿招架不了。你在公路边停车抛锚,经常会有德国人停下车问你,要不要什么帮助。在城里问路时,会遇到德国人说:“我带你走过去吧。”或“我送你这一段路,再指给你怎么走。”然后热心地带了你走,或是开车给你引一段路。
而让我印象特深的,是看到过一回德国人集体管闲事。
那次是在慕尼黑。人行道旁一街区草地。草地上远远地坐几个流浪汉,衣着不洁,空酒瓶扔在脚边。我经过时,忽然见那几个汉子爬起来吵闹,互相有撕扯,很激烈。人行道上许多德国人住了脚,不作声,看着。就见汉子们都跳起来,四个人围了一个人打,踢那人倒坐到地上。人行道上忽听有人大喝:“住手!”立刻四下响一片喊声:“住手!”两西装绅士,衣冠楚楚,Boss派头儿,一中年淑女,端装,同时冲进草地。那女人不管不顾,冲进人堆,径去搀扶那倒地人。一绅士挡在众汉子前面,护住。一绅士扯住一正挥老拳的汉子,彼此纠缠。这时草地一边厢冲进来两骑骑警,显然有人电话报警。但来的之快,让我惊讶。骑警高坐马上,将汉子们冲散。骑警马初次见到。一身纯黑,好光泽。都极高大俊美,我肩膀仅及马腹。见骑警来,绅士淑女撒手退出。一绅士笔挺西裤被踹了一脚的泥,淑女头发有凌乱。三个人彼此互不相识,皆是路人。一骑警下马,笼住汉子们盘问。一时间,人行道上观者散去,各人掉头走路。两绅士一淑女不见了踪影。只剩了我,还两个闲人,站了傻看。
我曾和朋友们感慨过这件小事。朋友们不约而同,都摇头说,这事儿如发生在我们这儿,人行道上观众们的举止可能会很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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