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我们的高一

今天是高中开学第一天，苏菲发来信息时，我正站在鞋柜对面的大衣镜前兴奋地端详自己……苏菲已经走到了楼下，她问我，“在家还是已下楼。”“马上出门。”我在QQ上回复。

门前有一棵芙蓉树，花开的季节一簇簇细绒般粉红的花丝在绿叶的陪伴下轻舞飞扬，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叶子悄无声息地打着卷。推开门我见苏菲正站在树下，低着头看手机，白衣黑裤，粗粗的马尾翘在脑后。

“苏菲！”我朝她喊道。

“小——姐，能否早点移驾。今天总得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吧。”

“又不会迟到。”对于能否留个好印象我不十分在意。

“苏菲，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高中三年?”路上，我挽着苏菲的胳膊问。

“什么？高中三年吗？”苏菲眨眨眼，低头思考起来。“你呢？你要一个什么样的高中三年？”

“快乐的，没有遗憾的三年。”

“我要一个有男朋友陪伴的三年。”

  “你的梦中男朋友什么样？”

“睿智，隐忍。”

“既要猜透你的心又要挨的了你的骂。没有睿智、隐忍还真不行。”

“错，他要首先爱我。有爱就会心甘情愿。”

我质疑起她所谓的爱。高中生怎么会懂，什么是爱。小屁孩一个。她认为爱和年龄无关。即使是婴儿也懂得爱。只是无法表达而已。

58中学的外墙雕刻着莘莘学子埋头读书的图案，中间是两扇比墙面低不了太多的大铁门。我和苏菲随一群学生迈上台阶走进敞开的校门。高一新生的教室在二楼，我目送苏菲走进二楼的第一个教室，她在高一一班，我和其他班级同学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九月的阳光穿透高一三班南面的窗户，金灿灿地洒向一部分同学。从走廊的窗户望去，里面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眉飞色舞寂静地像医院白色的候诊大厅。我走进教室，在一片注视中找到了自己的桌位。同桌是一个男生，正在看书。开学第一天，所有的同学都睁大眼睛，投以好奇的目光，唯有他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谁来谁走他毫不在意。老师没来，我跟他打起了招呼。

“嗨，早来了？”

“刚到。”他抬起头。好一张俊朗的脸，眼睛黑白分明。

“老师还没来吗？”

“没。”他低下头，目光转向了手里的书。

“认识一下，我叫‘于一’。”我伸出右手。

“何林。”他放下书，礼貌地转向我，伸出左手。

“以后多多关照。”我的一对虎牙暴露无疑。微笑时，它们总会首当其冲地吸引着别人的眼球。

“很高兴做你的同桌。”没错，这句话出自身边这个惜字如金的男生嘴里。这句话的重点不在于句子长短而是它的意思，很——高——兴做我的同桌。

“我也是。”我急忙附和道。

周围响起了窃窃的交谈声。班主任出现在门口时，一阵不知道是谁发出的轻微的咳嗽声，把大家的视线重新拉回到了前面。

班主任是位女老师，四十多岁，面容古板，短发梯田式地围在两侧，一身墨绿色连衣裙，黑框眼镜高高地架在鼻梁上，眼镜后是一双锐利地像鹰一样的眼睛，透着固执和我是权威的目光。她走上讲台，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圈。“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王，咱们也都见过面了，虽然还不熟，没关系，咱们有时间相互了解。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我长话短说，就重点强调一句话，希望同学们仔细听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进入高考倒计时。’”

同学们面面相觑。她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散漫地度过了两个月假期的我们的心不由自主地揪在一起。

“三年中的每一天，每一天的每一堂课都是铺向高考的基石，基石不稳固，最后一年你们以为还可以重头再来吗。晚了。”最后两个字，被老师重重地拖着长音，像一块巨大的石块最终落地，发出了深深的回响。

珍惜每一天，每一堂课。这是开学第一天，老师送给我们的一句忠告吧。我转向帅气的同桌，发现他也正看着我。两个人相视一笑又都转向老师，想知道老师的后续发言能否造成更大的震撼效果。

“现在，开始指定班干部。”老师话锋一转，公布班干部名单。

老师点过名之后，我只听进了一个人的名字“何林”，他是班长。 “班长”这个头衔在他意料之中吧。没有喜出望外，没有得意，甚至面无表情。老师一定找他谈过了。

“恭喜。”我凑近他，压低声音说。

“谢谢！”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

“如果需要一定不客气。”

就在我认为聊天到此为止时，他冒出了一句，“于一，你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

我暗自高兴，为他能很快记住我的名字。“含义……”我回答，“父母可能希望我做个独一无二的人吧，激励我奋发图强，努力向上。你呢？”

“我妈姓林，所以我叫何林。”他对于名字的解释很让我信服。把父母姓加在一起组成孩子的名字是常有的事。

姓名这东西与学习无关吧。此刻聊起了这么私人的话题，让两个原本不熟悉的人似乎亲近了不少哩。

中午下课，我和何林一起去食堂。他宁静的神情和帅气的五官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女生和过往的男生，至于我，目光一扫而过。学校食堂是个平房，在教学楼隔壁，里面从前到后八趟桌椅，最前的一排桌子上放着一个个大盆子，几个阿姨正站在盆子后面拿着长勺给排长队的同学盛饭和菜。
我告诉何林自己还要等个人。他“哦”了一声，拿起门口桌子上的一个餐盘走了。我随后也拿了两个餐盘等在门口。何林的背影很快就被站在身后的同学给遮住了，我能看见的是他的头在一点点地向前移动。苏菲进门时，身边还跟着一个矮矮得像小苹果一样圆润女生，两人有说有笑。
“苏菲！”
“于一。”苏菲拉着小苹果的手走到跟前。
“拿个餐盘。”我向苏菲身边的小苹果示意，去拿吃饭用的餐盘，它们就摞在身后的桌子上。苏菲的餐盘我已经代她拿在了手里。
更多的学生一拨拨地涌进来，拿餐盘的学生也已经排成了长队。在小苹果等待拿餐盘的当儿，我和苏菲走到了打饭的队伍后面。我没看见何林。
“自己过来的？”苏菲问。
“和我们班长。他先吃了。你们班的？”我朝小苹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嗯。我同桌。童亮亮。她很可爱，是不。”
“可爱。”看得出，苏菲对她的同桌很满意。
“你呢。同桌怎么样，男生女生？”
我想了一会儿，不是男生女生的问题，而是考虑该如何形容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生。
“男生。乍一看，很帅气……”话没说完就被苏菲给打断了，“看第二眼就不帅了？”
“再看一眼，你会觉得他很深沉。”
“然后呢。”
“他话很少，喜欢沉思。”
“哦，哲学家。叫什么名字？”
“何林。”
“在说何林吗？”不知何时贴近身边的小苹果，急切地参与了进来。
“你认识？”苏菲问。
“认——识。我们一个初中的。不过，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
“她们班的。”苏菲指了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学校的那个何林，也许重名呢。”
“个子高高的，表情酷酷的，很帅。”
“是他吗？”苏菲转而问我。
“个子挺高，不苟言笑。”
“对对，就是他。绝对万人迷。”
“万人迷是形容女生的好不好。”苏菲露出不屑的表情。
“嗯，的确不错。最佳人选。面冷心热。”我打趣起苏菲。
“可惜人家名草有主。”小苹果长叹一声，“郎才女貌，天造地设。连学校老师都知道这件事，却没一个跳出来干涉。”
“一一，他在哪吗，指给我看看。”苏菲的好奇心被我和小苹果给勾了出来。
午饭过后，苏菲作出了一个决定，亲自出马，对万人迷何林一探究竟。她采取了最为老套的方式，主动搭讪，“你好，你是高一三班的同学吗？”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的铃声响过之后，苏菲手拿一本语文书，出现在二楼走廊通往厕所的必经之路。就在刚刚不久，她收到了我在QQ上发出的信息，“他出去了。”一大群同学出现在视野里，即便从未见过，苏菲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其中的何林，好像明亮的舞台灯光始终追随着他，其他人都被黑幕给罩住了。在得到童亮亮的最终确认后，她看似漫不经心地迎了上去，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能不能有点新意。”从食堂返回教室的途中，我曾劝过她，“一个帅哥被陌生女同学搭讪恐怕是常有的事。引不起他注意的。”
“是啊，”童亮亮也帮腔。“就这招，我也试过。你猜结果怎么样？”
“怎样。”
“再见如初见。”
我想笑，却憋住了。
据事后苏菲的讲述，我知道了那次搭讪的全过程。何林停住脚，望向她，“我是高一三班的。”他没问，你有什么事。对方当然有事。“我的好朋友也是高一三班的，她叫于一。”何林点点头，确认班里有这号人。但仍旧没有说话，他在等待下文。“能帮我把这本书带给她吗。下节课你们上语文课吧，她没带书，问我借了一本。”“当然可以。”何林主动地伸出手，接过书，转身离去，留给了苏菲一个背影。可怜的苏菲甚至还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
她对何林的评价甚好，脸帅，腿长，模特儿身材。关键是他笑容温暖，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
在放学回家的途中，苏菲说，何林可能就是她要找的人。我被吓了一跳。
“当真？他有女朋友。”
“你愿意帮助我吗？”
“怎么帮？”
“我想想。亮亮说，初中时有不少女生想和他交往，他都没搭理人家。”
“是啊。你看咱们前前后后有挺多对谈朋友的，怎么看都像是在闹着玩，今天好，明天吵得，像小孩子过家家。可是何林不一样。他如果真的谈恋爱了，一定是认真的。我在想他女朋友会是个什么样的女生呢。一定非常优秀……”
“可，”苏菲打断我，“我还是想试一试。既然喜欢，就不能轻易地放弃。”
我倒吸口冷气。多说无用。有心劝她不要自讨苦吃又知道她的脾气，越说不行，越能激发她的斗志。
“也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他。”
苏菲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吧。”
“喜欢他什么？帅？”
“喜欢他的全部。”苏菲悠悠地抬起头，喜悦占据了她那张磁石的圆圆的脸。“一想到高中三年会有喜欢的人陪在身边，就不会觉得它有多么地辛苦和枯燥了。”
好吧。我暗自祈祷，希望她不要在何林这棵树上撞的头破血流才好。
回到家，爸爸在看新闻，妈妈坐在沙发的另一端低头看书。见我回来，她连忙起身，催促我换衣洗手吃饭。
我帮妈妈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饭桌上，拖起躺在沙发里的爸爸下来吃饭。妈妈在饭桌上跟我聊起高中第一天的学习情况以及见闻……我一一作答，并把班主任老师讲得倒计时那句话说给了妈妈听，她完全赞同老师的说法，并把老师的话又进化了一步，只有把每天都当成高考前一天，你们从会有紧迫感，就会倍加努力。
“妈妈，你——的初恋是在多大岁数，上高中吗？”我没有理会妈妈的建议，反而东聊西聊地突然把话题拐到了妈妈的身上。
她放下筷子，低头沉思起来，原本闪亮的双眸凝成一条缝。那些埋藏在心灵深处的往事一定在被她一件件地翻腾出来，筛选和甄别，最后拽出青春岁月里最惊心动魄的女孩子的秘密出来……我很庆幸她没有像有些家长一听到初恋这个字眼就触电似得大发雷霆，或是紧张兮兮地追问我是不是有了男朋友。
“那时，我还在上高中。班里有个男生，他学习好，组织能力强，做事自信，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妈妈陷在了对往事的追忆中，她边想边说，脸上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少女般的光晕。
“你也喜欢他？”
“嗯。”妈妈毫不掩饰曾经有过得情感。
“他也喜欢你吗？”
妈妈犹豫了一下，“那时候喜欢也只是放在心里，都没有说出来。”
原来是暗恋啊。我厥起嘴，为她们的不勇敢而有些感伤和遗憾。“不后悔吗，妈妈。也许他也喜欢你呀。”
妈妈笑了。“我们要是真在一起了，还会有你吗。现在想一想，学生时代的喜欢，更多的是喜欢对方身上的优点，再加上一点点的幻想，把对方给理想化了。”
“哦。”我简单地回应一声。妈妈的初恋像一张单调陈旧的黑白照片，简直没有一点激动人心的地方。
妈妈回答完我的问题竟然没有对我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这件事刨根问底，难道她不想知道高中开学的第一天，女儿碰到了什么，何以会问出关于感情的话题。爸爸还在固守着自己的老习惯，边吃边看《新闻联播》，全程没有发表一次，哪怕一次也好的见解。可能，他对我们的话题不感兴趣，认为这只是女生之间的对话，他不便参与。也许他只是装着不感兴趣罢了，如果发表自己的看法，他能说些什么呢。他是不是也曾经喜欢过自己学生时代的某个班花，也被哪个女生偷偷暗恋过。每个学生都会遇到相同的问题吗，喜欢或是被喜欢。
我很幸运，最后妈妈选择了爸爸。他们的感情很好。即使在家里，妈妈对爸爸正在做的事不感兴趣，她也会翻出一本书来看，静静地陪在爸爸身边。
听到孙琪霏这个名字是在一个星期以后。她是何林的女朋友。
“她在59中。你说他们怎么不考进同一所高中？亮亮说，当时他们明明报考了59中，这消息人人都知道。还有一些女生就因为何林的缘故，也报了同样的学校，可没想到何林却上了58中。这也算是天意吧。那个孙琪霏一定非常失望。”
“孙琪霏？你是说孙琪霏。”我尖叫道。
“是啊。亮亮说，何林的女朋友就叫孙琪霏。”
“我认识她啊。”我迫不及待地向苏菲喊道，“我们在同一个补习班的那个女生，就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像蝴蝶一样的女生。”
“是她？”缓过神来的苏菲诧异地说道，“天哪，那时你跟我提她的名字，我总也记不住，真的是她吗？”
“名字吻合，学校吻合。你忘了我常常叫她‘蝴蝶’。人如其名。”
“漂亮？”
“关键是气质好。”我补充道，“她和我们真的不一样。”
“花蝴蝶？我怎么总会想到狐——狸——精。”
“不是，”我连忙为孙琪霏申辩。眼神明亮，身材小巧。
“她走路的姿态就像花海中的蝴蝶，翩翩起舞。”
“切，那叫走路啊。”听到我说翩翩起舞，苏菲做了呕吐状。
“好吧，比喻不恰当。换一个词。应该叫‘姿态轻盈’。可我从没听说她有男朋友。”
“你们很熟啊，人家凭什么都讲给你听。这么隐秘的事情能随便说给你听。
我不仅仅是认识孙琪霏那么简单，她喜欢文学，而我也是。我们常常交流看书的心得。唯一不同的是，我看的书比较杂，只要是书都会引起我的兴趣。孙琪霏独爱小说，她看的书以欧美名著居多。对书的共同兴趣让我们成了关系很好的同学，之所以说是同学而非朋友，是因为我们的谈资仅限于虚构的故事，至于其他很少涉及，情投意合更无从谈起。所以她不会向我敞开心扉透漏哪怕一丁点的私事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见到她，我要怎么说呢？假装不知道何林。她从未谈过何林，我又如何开门见山，“嗨，我和何林是同桌。”是不是有些可笑。